沧浪风诗校第一期中词班讲义：第七课、写作要素之六——词的叙意三原则：虚实、收...

高天流云

     第七课、写作要素之六——词的叙意三原则：虚实、收放、疏密


    大家知道，词是一种抒意的文体，但要使其产生足够的感染力来引发读者共鸣，则须在达意上做足功夫。譬如说话，必须捧杀引逗、抑扬开合，才能引来众人倾听，故有人云“学词先学说话”，诚如斯言。

    词的叙意须得有章法，若随心而发，不知布局造势，则遣句平庸、通篇沉闷，甚而絮言叫嚣。词较为常用的叙意章法有三种，即虚实、收放、疏密。

    先说虚实。

    前几节课我们讲过，词调又称诗余、长短句，除个别调式采用通篇齐言外，通常都是句式长短交替，变化繁多。在写作上，若字字质实，则读来板结凝涩，词意堆叠，意脉难以凸显，无异死水一潭。故宜用虚词接引呼应，使句势、句意产生虚实高下的腾挪感，而又关联不断，方能凭添灵动，亦得词调深曲抑扬之妙。尤其遇到领格句式，若顺势以虚词作领，往往能极大改善遣词平实的问题，且容易使句势圆熟，不显做作。

    但需要一提的是，虚词为用的宗旨是以虚见实，虚词更有实意，故运用虚词一定要适时、适当，只将其作为句中、拍间的引承、转折与关窍之用，不可堆砌，否则即成空头字，反伤词意。

    关于虚词的引领转承之用，需要在阅读前人词作的基础上用心揣摩体会，才能慢慢掌握以致运用娴熟，这里先列出一部分常用的虚词供大家了解：

    一个字：又、况、恰、乍、早、更、莫、似、正、但、待、甚、任、只、怕、看、尽、应、漫、奈、纵、便、念、记、问、想、算、料

    两个字：却又、恰似、纵把、拚把、那知、那堪、怎禁、况值、无端、独有、乍向、只今、不须、多少、莫问、莫是、更是、又是、却是、却喜、何奈、谁料、漫道、拚却

    三个字：莫不是、都应是、又况是、又何妨、又匆匆、最无端、最难禁、更何堪、更那堪、那更知、君不见、算而今、况而今、记当时、当此际、问何事、倩何人、怎禁得、都付与、空负了

    除了遣词的虚实之外，达意的虚实也尤为重要。南宋范晞文《对床夜语》有云：“不以虚为虚，而以实为虚，化景物为情思，从首至尾，自然如行云流水，此其难也。否则偏于枯瘠，流于轻俗，而不足采矣。”此即“情为景化”之法，词意以物象上的鲜明生动，达到触景而生情，以致悠然心会的效果。这无疑比直抒喜怒哀乐，甚至凄厉叫嚣的写作手法，更符合词调清空曲婉之旨。这里所谓虚实，则又指的是虚情实景，互为寄托，交融相生。

    盖词之造句，多以灵动为旨、虚实为用，故有若即若离之妙、亦生盈跃鲜明之义。得使构句叙意活色生香，全在虚实一法，自当重之。

    再说词的收放。

    《词概》曰：“词要放得开，最忌步步相连；又要收得回，最忌行行愈远。”词之章法，除偏正虚实外，无非抑扬开合，能于跌宕处隐现意脉，令全篇摇曳生姿，此皆收放之功也。

    词的收放又往往与承转配合运用。《词概》亦云：“词中承接转换，大抵不外纡徐斗健，交相为用。所贵融会章法，按脉理节拍而出之。”纡徐，曲折舒缓也；斗健，亦作陡健，峭拔刚健之意也。即词意承转须遵循曲折回旋之法，曲折可生蕴藉，回旋故能有境。承转亦有曲收、舒放之分，曲收即《词概》中“纡徐”之义，所谓转折渐近，意象层层收于眼前再转而叙意；舒放则是“斗健”之用，即将收束的词意，转折后再一气铺展，为全篇拓境开疆。正所谓“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此时别开一境，读来心胸顿宽。

    再则，“空中荡漾最是词家妙诀。上意本可接入下意，却偏不入。而於其间传神写照，乃愈使下意，栩栩欲动。”（《艺概·词概》）此乃叙意回旋之法，收于欲放而未放之时，蓄势盘旋，为下意做足功夫，而待下意一出，则清水乍入枯渠，读来无不润泽妥帖。

    最后讲讲词的疏密。

    王国维道：“词之为体，要眇宜修，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诗之境阔，词之言长。”“要眇宜修”出自《楚辞·九歌》中的“美要眇兮宜修，沛吾乘兮桂舟。”本意指湘君姿态妍妙，修饰极为得宜，这里引申为写一首好词，需要恰到好处的修辞与润色；“能言诗之所不能言，而不能尽言诗之所能言。”意即诗为齐言，音节铿锵舒朗，加之篇幅可根据需要不断延长，易于构建雄阔之境，乃词体之不能为也。而词体虽篇幅所限，却句式参差，适合在蕴藉上做功夫，正因为如此，往往较诗更为意深。“词之言长”，即词体适合叙意言情。

    既是词体长于抒意，那么对表达效果又有怎样的美学要求呢？通常为词，或绵渺清空，或峭拔陡健，尤其长调，词意一波三折，跌宕吞吐，读来摄心动魄。较之于诗，词往往以意胜，故而作词之要义在于造意。一首好词，总要景情调和，张弛有度，方能意味绵长，更能于句势疏密中得其词味。而疏密之用，在于造景言情之时，句势既要绵密不断，又要有所张弛，更须在紧要处疏笔荡漾其势，使急情充分运化，继而蓄力再发，如此则一唱三叹，好词可成矣。

    词调之叙意章法大抵如此。然而小令更以篇短而谋意长，讲究构境浑然、孕大含深，通常意味只在字面下蕴结与铺衍，那么对上述三者的运用就更须心领神会，切勿耽于形用，以致徒生桎楛，有伤小令天然风韵。所谓万千变化皆来自心会，“小令难为”之处也正在于此。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