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浪风诗校第三期10月词班讲义：浅议词的虚实

高天流云

               沧浪风诗校第三期10月词班讲义：浅议词的虚实


    今天我们说一说词的虚实。

    其实这个问题在第一期的中级词班就讲过，但不是专题讲述。今天拿出来单讲，是希望能引起大家重视。

    何谓“虚”？虚在词意的表述上也称为“空”。朱彝尊《江湖载酒集》【解佩令.自题词集】中有这一句：“老去填词，一半是、空中传恨。”可能多数人会理解为作者自谦或自嘲，但在我看来，这恰恰是作者对自己一种很高的评价。自古为词，空中荡漾一直是大家妙用，惟将笔意流连于情怀、议论与景物之间，笔势回环而不尽出，才更易使下意栩栩欲动。

    南宋范晞文《对床夜语》有云：“不以虚为虚，而以实为虚，化景物为情思，从首至尾，自然如行云流水，此其难也。否则偏于枯瘠，流于轻俗，而不足采矣。”此即“情为景化”之法，叙意中以物象的鲜明生动，达到触而情生，最终油然心会的效果。此法无疑比直抒喜怒哀乐，乃至凄厉叫嚣的写法，更符合词调清空曲婉之旨。这里所谓虚实，是以情为虚、景为实，互为寄托，相融相生。满腔情怀一旦在眼前有了依托处，则一刹鲜明，实意自生；而景如果有了情怀依附，更是景因情活，意蕴无限。所以自古以来丰润诗词作品中，比兴寄托也是虚实运用最常见的手法之一。恰如《围炉诗话》所云：“比兴是虚句活句，赋是实句。有比兴则实句变为活句，无比兴则虚句变为死句”。又云“文章实做则有尽，虚做则无穷。雅颂多赋，是实做，骚多比兴，是虚做，唐诗多宗风骚，所以灵妙。”

    回到上面朱彝尊的词，我们就能够试着理解“空中传恨”是怎样的一种境界了。大凡诗词之学，初窥者习其术、入门者循其法、登堂者悟其道，次第行来，犹忌耽于途中。佛教修行的最高境界为空，而道教修行的最高境界为虚，那么学词到了一定境界之后，叙意也往往会落在清空处，万语千言亦只在寥寥数字，且多作寄托语，读来意味无穷。正所谓“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当然这种由实入虚属于一种渐悟过程，需要有长期研读与习作的筑基功夫，它是我们学词之人的长远目标。清代《读书作文谱》有云：“文章非实不足以阐发义理，非虚不足以摇曳神情，故虚实常宜相济也。”而鉴于词调所具有的“词言情”这种抒发特性，往往在创作层面对“摇曳神情”有着更高的要求，所以虚实的运用上更趋于强化。

    上面所讲的是叙意中的虚实，其实还有一种遣词用字的虚实。我们平时在习作中，会发现那些字字质实的作品，通常读来都是板结凝涩的，而且堆叠的词意，也使意脉无法凸显，整篇死水一潭，原因大多在于笔意太满太实，已经没有了荡漾的余地。若能适当使用虚词接引呼应，使句势、句意产生虚实高下的腾挪感，而又关联不断，则无异凭添灵动，也更符合词调深曲抑扬之法度，此亦空中荡漾之妙用。尤其领格句，若适时以虚词作领，往往能改善遣词的平实呆板，也令语感趋于圆熟，读来自然流畅。但需要强调的是，用实字易，用虚字难，虚词的使用，目的是以虚见实，用虚词增益实感，故运用的时候一定要适时、适地，特别注意将其作为句中、拍间的承引、转折与机枢来用，切勿堆砌，否则易成空头字，反噬词意。

    关于叙意的虚实运用，我选取了一首词，请大家在精读之后，找出词中虚写和实写的部分标注出来，并对比感受一下这种叙意上虚实调配的妙处：

                 【望海潮】柳永

    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钱塘自古繁华。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重湖叠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钓叟莲娃。千骑拥高牙，乘醉听箫鼓，吟赏烟霞。异日图将好景，归去凤池夸。


    同样的，关于遣词用字的虚实运用，我也选了一首词，请大家标注出词中的虚词和实词，再体会一下这些虚词对全句或全篇的表达效果起到了怎样的作用：

               【高阳台.西湖春感】张炎

    接叶巢莺，平波卷絮，断桥斜日归船。能几番游？看花又是明年。东风且伴蔷薇住，到蔷薇、春已堪怜。更凄然，万绿西泠，一抹荒烟。

    当年燕子知何处？但苔深韦曲，草暗斜川。见说新愁，如今也到鸥边。无心再续笙歌梦，掩重门、浅醉闲眠。莫开帘。怕见飞花，怕听啼鹃。


    上面两首词，就算是增加一次简单的作业吧，请大家按要求标注了词中虚实分类之后，月底之前发给词班班长，然后汇总给我，我再找专门时间与大家一起讨论。这半个月时间里，鼓励大家多多相互探讨。

    最后，我用《沧浪风诗词讲稿.词的叙意三原则》中一句话作为结尾：盖词之造句，宜以灵动为旨、虚实为用，既得若即若离之妙、亦生盈跃鲜明之义。若使叙意活色生香，全在虚实一法，自当重之。

    今天的课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