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40915第二十讲:宽对
上一讲咱们共同学习了工对,也知道了真正的“工对”是什么概念:词性门类相同、平仄相反、句式节奏一致,满足了这三个条件的,才能叫工对。有了“工”的概念,那么就有“不工”的,不够工整的对仗句子,我们叫“宽对”。宽对这个说法其实有不少分歧,到底什么样的算宽对,宽到什么样就不对了,这个也一直没有定论。我的观点,宽对有“字宽对”、“词宽对”和“句宽对”,下面分别来说。
字宽对——是宽对里最工的,只是单个字的门类不同,词性都是对的,只是不同类,这种对仗大量的出现在我们的创作中和古代名作里。比如:
杜甫《遣怀》:天风随断柳,客泪堕清笳——这里“天”与“客”、“风”对“泪”、“柳”与“笳”都是名词却又都不是同类名词,但我们知道“天风”“客泪”都是名词性的偏正词组,从词性上来说是可以的,所以此类对仗我们基本视为工对,虽然按照严格的门类来分略有欠缺。这种对仗形式先辈们叫它“邻对”,就是相似门类的名词进行互对。
再比如:
欧阳修《答丁元珍》:夜闻啼雁生乡思,病入新年感物华——这里“年”对“雁”、“物”对“乡”等等都是同词性但不同类的,但“新年”对“啼雁”、“物华”对“乡思”则可视为工对。所以这种字宽对我觉得也可以叫“宽工对”,是略逊于工对的宽对,创作中能对这样已经可以了(当然我可能还是会告诉你这不是工对,但你不一定要改,知道还不够工就可以了)。
词宽对——这种比“字宽对”更宽,单字不仅门类不同,甚至连的词性已经不是完全一致了,但整个词(词组)的性质还是基本相同的。这类对仗也不少,我们在阅读过程中经常能碰见,有时一句里有工对、邻对、词宽对掺杂在一起的情况,通常来说我们也视为对仗,但要知道,这里是有所不工的。比如:
李白《金陵》:亡国生春草,离宫没古丘——这里“亡国”与“离宫”还能算邻对,“春草”与“古丘”则是“词宽对”了。春草是春天的小草,古丘是古代的土丘,整个词组来说是偏正的名词性词组,而且都是偏在前正在后。但这里“草”与“丘”都是名词却不同类;而“春”是名词,“古”是形容词,已经连词性也不对了,所以这里“古丘”对“春草”是个典型的“词宽对”。
类似的还有:
陈子昂《春夜别友人》:明月悬高树,长河没晓天——这里“河”对“月”是门类不同,是字宽对,而“晓天”对“高树”则是词宽对。
这种对儿已经可以说“不工”了,最好能避免,至少自己要知道这是宽对了,不工了,别人指出的时候要认账。
句宽对——这就是更严重的不工了,甚至出现了“意对”,就是句意是可以理解为对仗的,但字面确实已经不对了。对仗的时候情况是简单的,不对仗的情况则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无法一一列出可能的不工的情况,但有些比较典型的“意对”句子,可以供大家参考一下:
杜甫《收京》:杂虏横戈数,功臣甲第高——这里“甲第”对“横戈”是偏正词组对动宾词组,是为不工。
刘长卿《碧涧别墅喜皇甫侍御相访》:古路无行客,寒山独见君——“见君”对“行客”则是动宾对偏正,细琢磨是不工,但品其意、诵其句却又十分的畅达,所以这也是“意对”的一例。
毛泽东《吊罗荣桓同志》:长征不是难堪日,战锦方为大问题——这里“大问题”对“难堪日”则是1+2对2+1,字面就更不对了,但整句的意思却是对的,所以也可归入“意对”之列。
这种“句宽对”或者说“意对”的情况,基本上咱们就可以说是不对啦,字面至少是不对的,句意的对仗往往也需要解释或者琢磨一下。我本人认为我们在创作中要尽量避免这种对法,真的有好句妙句,再说吧——因为这毕竟是对仗的不完美形式,学诗者需要知悉。
说到这里,可能不少诗友会有疑惑:为什么古人可以不工大家都接受了,我的作品中有不工大家却挑出来。原因大致有二:
1、古人的不工也是不工,也不是没人说,只是瑕不掩瑜——但毕竟还是个“瑕”;
2、我们如今能读到的大部分古人作品,都是历代名家千挑万选出来的,多数都是精品,人家是“瑕不掩瑜”,前提得是有“瑜”可言。就是说人家的作品确实是好,意境、文字、情感。。。各方面来说总归是有胜过常人之处。
那么我们作为后辈的学习者,学其瑜,避其瑕,应该是我们努力的方向——能达到目标固然好,达不到咱也往那儿努力,不可以因为暂时达不到目标就放弃努力或者降低目标,甚至否定它。
扯多了点,与众位诗友共勉。
现在我们知道了什么是严格的对仗(工对),什么是不太严格的对仗(宽对),其实在律诗创作中还有一些特殊的形式,它使得两句看起来可能不对仗,但按照某种特殊的方式去理解则可归为对仗,常见的特殊形式有这么几句:
1、扇面对——这个咱们之前第一讲时就讲过,可能有诗友没上过前半截的,咱们再说一下:扇面对就是平时说的隔句对,两出句相对、两对句相对,这样的对仗乍一看可能觉得不太对,要两联一起看一下。古诗中的扇面对其实还真不多见,比较出名的是郑谷(郑都官)的“昔年共照松溪影,松折溪荒僧已无。今日重思锦城事。雪销花谢梦何殊”,既工且美。扇面对最为常见的是在词中,如《沁园春》便经常出现扇面对(甚至有人认为必须要扇面对),如“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另外曲、赋中也常常出现扇面对。律诗中有扇面对亦可稍微放宽一点,有时词性可能小有出入,是允许的。
2、流水对——是指对句和出句之间是顺序的关系,必须要紧密相承、有先后的时序关系,最顺的、最赞的就是杜甫的《闻官军收河南河北》的尾联“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对仗工整、时序顺畅。我们平常不能以老杜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和一般的作者,所以有时流水对中宽对比较多,小有不工也是可以的(希望各位不要以此为借口,能工还是工了好!)。
所以我们判断某联是不是流水对的重要标准就是看一联中两句的逻辑顺序是否可以颠倒。比如“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杜甫《月夜忆舍弟》),这两句倒过来说完全没问题,这就不是流水对;而“直愁骑马滑,故作泛舟回”(杜甫《放船》)则是有因果关系的,愁骑马路滑在先而泛舟回在后。流水对的上下句之间我们往往可以领会到明显的逻辑关系,比如因果、条件、转折、假设、承接等等,这两句的逻辑关系是不可互换的,有前有后,如流水而下,故为之名。
3、假借对——借对分借义与借音两种。
借义对是取一字多义中的某义来与出句相对,效果是字面上看着不对,用字外之义来解才是对仗。至于为什么这么写,我觉得是没办法的办法(这个谁有高见的可以说出来大家讨论一下)。比如:
杜甫《曲江二首》:酒债寻常行处有,人生七十古来稀——此联名气很大,吸引眼球的地方是“七十”对“寻常”,这怎么看都不对。但“寻”在古代是个长度单位,八尺为一寻,两寻为一常,从这个角度上说“寻”“常”又都是量词,“七”“十”是两个数词来对“寻常”这两个量词,虽不是最工但也绝对可以了。
清人吴山尊有《题七星岩》的联语:地有七星邻北斗,人如二客伴东坡。这里“东坡”指苏轼其人,但它另外一层意思则是“东面的山坡”,取此意对“北斗”则工整无疑。
借音对则更像楹联游戏(怀疑自游戏而得灵感用于创作中),取句中某字的谐音字以为对仗之用,比如:
刘长卿《江州别薛六》:寄身且喜沧州近,顾影无如白发何——这里“白发”对“沧州”即是取了“沧”“苍”同音之故;
还有杜甫的《泰州杂诗》:马骄珠汗落,胡舞白蹄轻——这里“白蹄”对“珠汗”则是以“珠”代“朱”,借以与“白”相对;
这两种假借对我觉得近似游戏,常人水平不济,对仗不工还强词夺理的说我这是“假借对”,容易误入歧途。
4、错综对——所谓错综,就是错综复杂之意,也叫“交股对”,上下句中对仗的字面不是在同一位置而是放在不同的地方,像剪子一样形成交差,故而得名。错综对乍一看完全不对仗,需要非常仔细的进行分辨,比如最出名的:
李群玉《杜丞相筵中赠美人》:裙拖六幅湘江水,鬓耸巫山一段云——这里“一段”对“六幅”,“巫山”对“湘江”,是标准的交股对儿;
刘禹锡《始闻秋风》:昔看黄菊与君别,今听玄蝉我却回——这里“我”对“君”,第六字对第五字,反过来总不能写“却我回”,这是个小交股。类似的例子其实不少,大家可以自己找找判断一下,学习一下,这为咱们日后的创作提供一种思路。
今天就先说到这里,今天的作业:找古诗中的宽对或者流水对、错综对并试分析之。
2014-9-15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