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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贤词作研习》悲情词帝李后主 主讲人：蝴蝶庄生
楼主 JENL 2014-01-08 10:15:10
悲情词帝——后主词研习
李煜（937年－978年），或称李后主，为南唐的末代君主，祖籍徐州。其祖父为南唐烈祖李昪，其父为南唐中主李璟。南唐建都金陵，李煜的祖父和父亲皆葬于南京，今称“南唐二陵”。李煜原名从嘉，字重光，号钟山隐士、钟峰隐者、白莲居士、莲峰居士等。太平兴国三年（９７８）七夕是他四十二岁生日，宋太宗恨他有“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之词，命人在宴会上下牵机药将他毒死。追封吴王，葬洛阳邙山。
李煜的词的风格可以以975年被俘为界分为两个时期。前期词风格绮丽柔靡，不脱“花间”习气。亡国后作品题材广阔，意境深沉，超越晚唐五代，成为宋初婉约派词的开山宗师。李煜后期的有一些词，凄凉悲壮，意境深远，也为苏辛等“豪放派”奠定了基础。
王国维认为：“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人间词话》）
菩萨蛮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霄好向郎边去！
衩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
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喜迁莺
晓月坠，宿云微，无语枕边倚。
梦回芳草思依依，天远雁声稀。
啼莺散，余花乱，寂寞画堂深院。
片红休扫尽从伊，留待舞人归。
对于后主前期的词，今天不做评析。关于李煜的历史评述以及稗官野史，这次不去涉及。下面重点研习一下后主做阶下囚时的三首词。
一、【相见欢】（无言独上西楼）
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为什么“无言”？因为是“独上”。“西楼”，交代地点，为什么不是东楼、南楼、北楼？或许是实指，在被囚禁的院子里有一座“西楼”。但据我推测，凭“西楼”而东眺，才是后主的苦心。梦中的金陵，正在江东呀！月如钩，交代时间，是夜晚，新月还是残月？我想应该是残月，残月，更能惹起乡愁。钩一般，钩人心魄也。“清秋”，交代了时令。为什么用梧桐这个意象？关于梧桐，有过谚语和诗句：
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古谚》）
寒月沉沉洞房静，真珠帘外梧桐影。 （白居易《寒闺怨》）
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 （温庭筠《更漏子》 ）
梧桐总和凄凉、离情联系上。深深的院落，一株孤独的梧桐，何等寂寞？何等惆怅？一个“锁”字，用的精当！上阕皆是景象，入词为景语。但由于“无言”、“寂寞”、“独”、“锁”的巧妙运用，化景语为情语。这样的填词手法，后学者应继之。
词的下阕，剪、理，皆以丝麻类做比喻，不断、还乱则加入了情感，直接连上了“离愁”。
这九个字再通俗不过，但因为用的是层层递进方法，所以能够打动读者的心弦。结句也同样是九个字，但作为长句，需要处理得当。“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有的版本作“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不管是一般还是一番，别是滋味，则是肯定的。落于心头，上结“秋”，合起来恰好是一个“愁”字！全词表达了无奈的秋愁，重重叠叠，不断还乱。由优哉游哉的君主沦为寄人篱下的囚徒，还能有什么滋味呢?
二、【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先解释下面几个词语。潺潺：形容水和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和缓缓流动的样子。阑珊：衰落、将残、将尽的意思；或形容一个人兴致已失的样子。罗衾 ：丝绸被褥。一晌：可以指短时间，也可以指长时间，这里自然是前者。与前词“相见欢”一样，没有用典。不用典，是后主词甚或唐五代词的特点。讲究的就是一种明快、清新和自然，不像宋词中占一定比例的那种无典不欢、无典不雅。所以后主词是好读懂的，这是文字层面上。但真正读懂，成为知音的又有多少？
起句指明时令、物象，正值一场绵绵不断的春雨，而时间又恰好在五更时分！所以尽管是锦被，但依然抵挡不了深深的寒意。因为是在床上，所以伏写了“梦”。遗憾的是，虽然作为异乡之客，（其实是夸大了，只是囚徒而已，）梦中浑然未觉，贪欢了那么一小小会。不知身是客，其实是知道的，所以在这里揶揄一下自己。在梦里，才能享受一点儿快乐，这样的人何等悲哀，大家可想而知。
上阕写罢雨夜春梦，下阕回归江南曾经偏安的那个王朝。这里非客是主，但江山已经是“别时容易见时难”！“无限”，只是相对屈居汴京一隅，被封“违命侯”而言。所以，孤零零的一个人，不敢去凭栏远眺，怕惹起思绪万千。“流水落花春去也”，呼应起句“春意阑珊”，继续春的凋零、残缺。“天上人间”，应该有两层意思。其一，天指的是自然，是春的零落，人间则是院落里的残花败柳；其二，指的是自身的境遇，由君王而囚徒，由高高在上而寄人篱下，从天上跌落到了地下！凡有悲欢离合者，凡有乡愁情恨者，读此词能不涕下乎？
三、【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这首词更为直白，没有什么词语需要过多解释。“春花秋月”，隐喻繁华与败落也，逍遥快乐的往事还有多少可以回忆？ “小楼昨夜又东风”，既然东风，自是春天，但屈居小楼，虽有明月当空，被灭的南唐还是不堪回首！一个“又”字，不容小觑，囊括了多少屈辱的岁月！
“雕栏玉砌应犹在”，是一种猜测，呼应上结“故国不堪回首”，也是一种设问。自己有答案的，怕是物是人非，朱颜老去了。再问自己能有多少愁思，答案就应该是，如滔滔江水奔泻不止。这里的“春水”对应起句的“春花”。以前每读这首词，当读到最后两句时，都禁不住泪湿双眸。
词中用了四个问句，在诗词里少见。但这恰恰是这首词的魅力所在。春花秋月，人间不能主宰；往事如梦，自己不能主宰。旧江山云里雾里，新愁恨梦中心中。
据说，“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传到宋太宗耳中，宋太宗以为后主犹有复国之念，于是赐牵机药加以毒毙。牵机药其实就是中药马钱子，马钱子的主要成分是番木鳖碱和马钱子碱。吃下去后，人的头部会开始抽搐，最后与足部拘搂相接而死，状似牵机，所以起名叫“牵机药”。果真如斯，这首【虞美人】 (春花秋月何时了) 就成了后主的绝命词。
王国维说：“尼采谓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可谓以血书者也 。 ”
宋.黄升《花庵词选》称：“此词最凄惋，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是也。”
为了纪念这位伟大的词人，特以拙作三首表达如下：
1、【南乡子】 李煜
牛首悉春漫。月上雕楼倚画栏。昨夜后庭歌舞艳。人欢。酒醉深宫烛影残。
故国大江澜。浪击金陵石未干。又是东风花月盛。心酸。旧曲新词不忍弹。
2、【望江东】 李煜
秋月春花确无数。昨夜里、东风误。雕栏已废玉颜暮。梦不到、南唐路。
词工韵绝仙魂具。有几子、堪同步。大江流急只东注。怕回首、愁如故。
3、【浣溪沙】 咏后主
故国雕栏玉砌寒。晚来风恶雨潺潺。百般心事不堪瞒。
流水落花春已尽，冷衾孤梦客难欢。凤箫吹断一生酸。
后人评价举要：
1、胡应麟《诗薮·杂篇》：
后主目重瞳子，乐府为宋人一代开山。盖温韦虽藻丽，而气颇伤促，意不胜辞。至此君方为当行作家，清便宛转，词家王、孟。
2、王世贞《弇州山人词评》：
花间犹伤促碎，至南唐李王父子而妙矣。
3、沈谦(徐釚《词苑丛谈》引语)：
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
4、沈谦(沈雄《古今词话·词话》卷上引语)：
后主疏于治国，在词中犹不失南面王。觉张郎中、宋尚书，直衙官耳。
5、纳兰性德《渌水亭杂识》卷四：
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质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
之致。
6、余怀《玉琴斋词·序》：
李重光风流才子，误作人主，至有入宋牵机之恨。其所作之词，一字一珠，非他家所能及
也。
7、周之琦《词评》：
予谓重光天籁也，恐非人力所及。
8、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
李后主词如生马驹，不受控捉。
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
9、陈廷焯《白雨斋词话》：
后主词思路凄惋，词场本色，不及飞卿之厚，自胜牛松卿辈。(卷一)
余尝谓后主之视飞卿，合而离者也;端己之视飞卿，离而合者也。(卷一)
李后主、晏叔原，皆非词中正声，而其词无人不爱，以其情胜也。情不胜而为词，虽雅不
韵，何足感人。(卷七)
10、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
词至南唐，二主作于上，正中和于下，诣微造极，得未曾有。宋初诸家，靡不祖述二主，宪章正中，譬之欧唐褚薛之书，皆出逸少。
11、王国维《人间词话》：
词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故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是后主为人君所短处，亦即为词人所长处。
主观之诗人，不必多阅世，阅世愈浅，则性情愈真，李后主是也。
尼采谓一切文字，余爱以血书者，后主之词，真所谓以血书者也。宋道君皇帝《燕山亭》词，亦略似之。然道君不过自道身世之感，后主则俨有释迦、基督担荷人类罪恶之意，其大小固不同矣。
唐五代之词，有句而无篇;南宋名家之词，有篇而无句。有篇有句，唯李后主之作及永叔、少游、美成、稼轩数人而已。
12、王鹏运《半塘老人遣稿》：
莲峰居士(后主别号)词，超逸绝伦，虚灵在骨。芝兰空谷，未足比其芳华;笙鹤瑶天，讵能方兹清怨?后起之秀，格调气韵之间，或月日至，得十一于千首。若小晏、若徽庙，其殆庶几。断代南流，嗣音阒然，盖间气所钟，以谓词中之大成者，当之无愧色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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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4-9-22 02:02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