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330第八讲：词的章法（二）
词的章法第一讲咱们讲了起法，起笔有以景起、以情起、以事起、以问起等四种常用的笔法，大家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今天咱们就讲讲词的结句。
词的结句与起句一样，也是非常要紧的，往往是全篇的点睛之笔。由于词大多分两片，所以讲结句的话，要讲讲前结与后结。前结是第一段意思的完结，然而在全篇来说，却只是一次短暂的停顿。前人认为须“如奔马收缰，须勒得住，尚存后面地步，有住而不住之势” 。 （ 《古今词论》引张砥中语）总之是字面断，而意脉不断。要做到字面断而意脉不断，往往就得与后结有一呼应。
北宋名家，往往是前结以淡语收浓情，后结径直写情，戛然而止。
来看两首名篇：
【八声甘州】——柳永
对潇潇暮雨洒江天，一番洗清秋。渐霜风凄紧，关河冷落，残照当楼。是处红衰翠减，苒苒物华休。惟有长江水，无语东流。
不忍登高临远，望故乡渺邈，归思难收。叹年来踪迹，何事苦淹留？想佳人妆楼颙望，误几回天际识归舟？争知我、倚阑干处，正恁凝愁！
上片写景，以江水东流作结，悠远静谧，把上片通过描写秋景营造的凄清氛围冲淡一点，让读者的情绪上有个缓冲，人为的造成一个情绪的“低点”。有了这个低点，下片写情便容易起手，更为“故乡”“归舟”等词句伏笔埋线，形成呼应。
【渡江云】——周邦彦
晴岚低楚甸，暖回雁翼，阵势起平沙。骤惊春在眼，借问何时，委曲到山家。涂香晕色，盛粉饰、争作妍华。千万丝、陌头杨柳，渐渐可藏鸦。
堪嗟，清江东注，画舸西流，指长安日下。愁宴阑、风翻旗尾，潮溅乌纱。今宵正对初弦月，傍水驿、深舣蒹葭。沉恨处，时时自剔灯花。
这个作品上片也是写景，笔下点数一片春光，收笔处却是平和含蕴的把焦点集中到杨柳上，并以柳色渐浓致可以藏鸦来点明季节，淡笔写浓情是也。
上片的另一种结法，是以设问作结。所谓设问，就是不下断语，仅作疑问，而答案如何，尽在不言之中。如：
【一丛花令】——张先
伤高怀远几时穷，无物似情浓。离愁正引千丝乱，更东陌飞絮濛濛。嘶骑渐遥，征尘不断，何处认郎踪？
双鸳池沼水溶溶，南陌小桡通。梯横画阁黄昏后，又还是斜月帘栊。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
上片以问作结，看似没有答案，其实整个下片都是答案。这一问，直接是下片的钥匙！
【祝英台近·晚春】——辛弃疾
宝钗分，桃叶渡，烟柳暗南浦。怕上层楼，十日九风雨。断肠片片飞红，都无人管，倩谁唤、流莺声住？
鬓边觑，试把花卜心期，才簪又重数。罗帐灯昏，呜咽梦中语：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却不解、将愁归去？
这个上片结句是一种反诘，是问却并不要人答，加强了感慨的情绪，加强了“伤春”的情感表达。对于下片的花卜以及梦中呓语是一种提示以及准备。
下片的结句是全篇的收束，往往是作者发力所在。如同前结一样，下片结句也应该在收束全篇的基础上，发人深省、余味无穷。
关于结句的讨论，从形式上说，以景作结偏多，也有以情作结，少量的以问句作结，各具韵味，咱们逐一看来。
一、以景结。
以景结情，悠然而逝，含蓄蕴藉，最适合词“其境隐”的婉约特质，充分展示其内敛婉转之美。当然，也可以崇高悲壮的景象，来提升全词的雄浑气魄。
来看两首婉约作品：
【踏莎行】—— 晏殊
小径红稀，芳郊绿遍。高台树色阴阴见。春风不解禁杨花，濛濛乱扑行人面。
翠叶藏莺，朱帘隔燕。炉香静逐游丝转。一场愁梦酒醒时，斜阳却照深深院。
明艳的春景，淡淡的春愁，春将暮，天将暮，人情如何？欲说还休。斜阳、深院，这一景象让读者联想到的是寂寞、幽思、无奈，标准的“小忧桑”范儿，动人情肠。
【摸鱼儿】——辛弃疾
淳熙己亥，自湖北漕移湖南，同官王正之置酒小山亭，为赋。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恨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迷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虽然稼轩词在全宋顶级高手中是经常被批评的，因常常用力过猛之故。但此作在以豪放为主的稼轩词里，以婉转含蕴见长。特别是结句，危栏、斜阳、烟柳、断肠。。。种种意象的组合，我们看到的，似乎是一个孤寂、落寞的失意女子，或者是一个不得志的失意文人，再或者，是一个满心收复山河却又报国无门的忠臣。。。这个词，看起来是个伤春词，细琢磨，像是失意女子，再琢磨琢磨，才能琢磨出老辛内心的悲凉与痛苦。此结，功不可没！
再来一个大景作结的：
【八声甘州——灵岩陪庾幕诸公游】——吴文英
渺空烟四远是何年，青天坠长星。幻苍崖云树，名娃金屋，残霸宫城。箭径酸风射眼，腻水染花腥。时靸双鸳响，廊叶秋声。
宫里吴王沉醉，倩五湖倦客，独钓醒醒。问苍波无语，华发奈山青。水涵空、阑干高处，送乱鸦、斜日落渔汀。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
这首咱们讲以景起笔的时候就用过，梦窗词的空灵、跳跃、勾连皆可圈可点，细腻周到。而结句，“连呼酒、上琴台去，秋与云平”的景色，却是大气开阔，有动有静，有人有我。既与前文呼应，让这种空灵的作品有个实点（比如琴台），从而避免空灵变成空洞进而成为空中楼阁；又把人的视线与思想由灵岩山散射开来，超越姑苏城，超越五湖，直达云天。避免了所谓婉约派作品或者会有的小气与委琐，赋予作品高迈、宏大的气质。
前辈词人最推重“以景结情”的方式，如沈义父《乐府指迷》就很有代表性地说：“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情最好。”
作业：以“清明”为题作【踏莎行】一曲，词谱如下，用其他体例请注明，新韵请注明。 《钦定词谱》
【踏莎行】双调五十八字，前后段各五句，三仄韵 晏 殊
细草愁烟
◎仄平平
幽花怯露
◎平◎仄[韵]
凭阑总是消魂处
◎平◎仄平平仄[韵]
日高深院静无人
◎平◎仄仄平平
时时海燕双飞去
◎平◎仄平平仄[韵]
带缓罗衣
◎仄平平 香残蕙炷 ◎平◎仄[韵] 天长不禁迢迢路 ◎平◎仄平平仄[韵]
垂杨只解惹春风
◎平◎仄仄平平
何曾系得行人住
◎平◎仄平平仄[韵]
《金词》注：中吕调；曹冠词，名《喜朝天》；越长卿词，名《柳长春》；《鸣鹤余音》词，名《踏雪行》；曾觌、陈亮词添字者，名《转调踏莎行》。 此调以此词为正体，若曾词、陈词之添字、摊破句法、转换宫调，皆变体也。 按，宋、元人填此调者，其字句韵悉同，惟每句平仄小异。如前段第一、二句，黄庭坚词“临水夭桃，倚墙繁李”，临字平声，倚字仄声，繁字平声；第三句，欧阳修词“草熏风暖摇征辔”，草字仄声，风字平声；第四句，欧阳词“离愁渐远渐无穷”，离字平声，渐字仄声；第五句，晏几道词“粉香帘幕阴阴静”，粉字仄声，帘字平声；后段第一、二句，黄词“明日重来，落花如绮”，明字平声，落字仄声，如字平声；第三句，陈尧佐词“画梁轻拂歌尘转”，画字仄声，轻字平声；第四句，晏词“宿妆曾比杏腮红”，宿字仄声，曾字平声；第五句，陈词“主人恩重珠帘卷”，主字仄声，恩字平声。谱内可平可仄据此。至周密词，后段结句“莫听酒边供奉曲”，平仄独异，此亦偶误，不必从。
龙谱解说：双调小令，《张子野词》入“中吕宫”。五十八字，上下片各三仄韵。四言双起，例用对偶。又有《转调踏莎行》，六十六字，上下片各四仄韵。
一苇补充：此调关键在于“四言双起，例用偶句”。请注意！
2015-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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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5-3-30 23:10
发表于 2015-3-31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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